能源問題已經成為地緣政治中的關鍵議題。中美兩國在能源問題上的表現更備受矚目。這當中有合作亦有沖突;有相似也有不同。中國在非洲和伊朗的能源項目投資是媒體的重要話題。
中國和美國,以及其他國家的能源合作有哪些問題和危險,如何避免以達到互惠互利的局面?財新記者專訪了哈佛大學肯尼迪政治學院能源政策教授、環境和自然資源中心主任亨利·李。
問:中美兩國的能源創新政策一直受到外界的關注。它們的差別在哪里?
亨利:差別非常大。在美國方面,一直以來美國都在基礎科學和創新上投入很大研究。同時,美國一直都在培養和支持私人企業家方面有獨特的優勢。比如風投系統等。但在中國,這方面還不那么受到重視。
中國在示范和部署方面(即創新環節的最后一步)做了很多事情,并在這方面投入了許多資金。
你可以說,這種看似互補的局面可以有許多合作的空間;你也可以說這種局面也可以在兩國間產生許多沖突。在美國,許多人擔心自己的點子被中國拿走;而在中國,許多人說美國企業依賴中國的制造能力。事實上,近年美國在制造和配給方面的預算是下降的。
問:最近美國AMSC(原名:美國超導)和華銳
風電之間有一場震驚業界的知識產權官司。4月9日,AMSC向中國最高法院提起上訴。你覺得這個案件是否成為兩國企業能源項目合作上的一個轉折點?
亨利:我倒不認為這是一個轉折點,但這個案子確實卻制造了更多的不確定性。兩國都面臨能源上的挑戰,比如能源安全。但中美在能源領域需要的是更多合作,而非沖突,因為沖突終將會兩敗俱傷。
若沖突產生,許多國家會在中國未能在真正創新的領域投入更多而找到機會。比如韓國在產業鏈的“上游”(即創新和研究)層面投入了許多,日本也在這樣做。
問:最近美國商務部象征性地懲罰中國
光伏企業,但其幅度卻遠未達到本土行業協會的滿意。美方的動機是什么,對市場會有什么影響?
亨利:廣義上看,有兩個明顯的原因。首先,今年是大選年;其次,美國的光伏產業已經在全球失去了競爭力。
在太陽能和風能領域,人們想要看到更多的可再生能源。有很多原因:就業和環境等。當然,人們同時想要低成本和促進當地就業。但這些都是自相矛盾的,因為如果你想見到低成本、多創新,你就得要最激烈的競爭。這就意味著你得要從中國、印度或者丹麥購買不同的部件。
但如果你要促進當地就業,就得關閉市場,制造一個受保護的市場,也可以抬高價格,但創新上遠不如競爭市場那么好。
舉個印度的例子。現在印度有許多關于風能和太陽能的討論,但都在說“只有印度可以參與競爭”,所以就出現了高價格和慢創新的局面。同時,他們也對中國進口的產品極為擔憂,因為中國的產品可以扼殺印度這個剛起步的行業。更甚者,印度還專門有個內閣部長,基本上就是專門來保護本國的可再生能源行業。
問:你做過一些中國在非洲的石油投資研究。這些議題時常爭議不斷,失敗案例時有發生。中國投資者的問題是什么?
亨利:兩方面。首先,中國投資者對投資地的政治風險評估不足。他們時常認為,我們做我們的,跟政治無關。比如在蘇丹,中國投入了230到240億美元。但蘇丹的政府極為不穩定而且極難預測。這就造成了在此投資得到回報的可能性不大。如果我是個私人投資者,我可能放個100億就封頂了。
其次,許多這些投資,比如在安哥拉,中國給了他們許多基建貸款,然后要他們用石油來還清(有時也有現金)。事實上,我從安哥拉財長那里看到的賣給中國的石
油價格并不比市場價低多少。當然,中國也有
石油安全的考量,所以也愿意付出更多。日本在70年代和80年代也這樣做,但之后發現太貴就放棄了。
問題是,中國在這些投資中帶入了許多自己的工人。我剛從安哥拉回來,可以說當地賓館里的70%住客都是中國人。每個賓館都有中餐館。這樣一來,中國投資者就在當地制造了許多的敵對情緒。要知道這些都是失業率極其高的國家。而且有些項目做得也不怎么樣。比如在萊索托王國(Lesotho),中國造了一個議會大樓,但沒等開張就壞了。
問:是,勞工是個大問題。但如果中國投資者開始大量雇傭當地人,那成本不就更高,投資回報率更小?
亨利:是的。但如果你和非洲領導人談話,你會發現他們其實也越來越擔心當地勞動力得不到使用的問題。我剛從萊索托做完的一項研究也有這個發現,而且是他們最大的顧慮。
問:伊朗近期成為輿論焦點。中國在那里有一些能源基建項目。若伊朗局勢持續動蕩甚至發展到戰爭,中國如何確保自己的利益?
亨利:這個問題非常復雜。伊朗局勢不僅在外部看來有許多不確定性,比如美國、歐盟和以色列;而且在伊朗內部,庫姆的毛拉和德黑蘭的世俗政府間也有許多沖突。
很明顯,中國更傾向于德黑蘭的世俗政府,但阿亞圖拉是伊朗的最高領袖,所以他對中國并不滿意。當然這樣的局勢非常難測。不僅有外部的不確定性,比如以色列說要打伊朗;還有內部的這種不和。
伊朗在未來的能源需求上還是一個很重要的地方。中國需要在伊朗和西方,以及阿亞圖拉與世俗政府間都能夠游走。而這是一個非常考驗智慧的挑戰。
記者點評:
隨著能源問題被不斷政治化,大國間的能源“戰爭”已經悄然打響。中美不能互認對方為假想敵,需要有更多了解和尊重,通過互補達到互利。
另外,隨著中國不斷加大的能源需求,通過外部供給無可厚非,但需考慮更多因素,如投資地政治風險和當地勞工等問題。
能源問題解決起來并不簡單,甚至會愈發復雜。正如亨利所言,如何巧妙處理各種利益,是一個考驗智慧的挑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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